圈名:辰盐/氯灯。与世无争,长命百岁。

关于

【风罡】暮飞雪

可能有1w字

多少沾点ooc

暴风雪山庄没有悬疑惊悚

有糖

有千红姐姐

*

暮色渐沉时,终于飘起了纷扬细雪,所幸风还未起。应邀而来的宾客眼见天色不佳,都加快了行进速度,匆匆地赶着马车向位于山上的王氏东庄驶去。

但显然,同样受邀的长安司天监一行人状况并没有这么乐观。七老一少的奇怪组合依然以万年老龟一般的速度前行。雪与黄昏将温度和天光逐渐驱散,而通向东庄的人行小径几乎看不见尽头。队伍中间的年轻少监大约是个耐不住寒的,哆嗦着将身上那件好不容易得来的毛领毳衣紧了紧。雪已落了他满头满身,乍一看发色与身边那些老学究们并无区别。

衣物没能让袁天罡好受半分,仍是冻得脚下发飘,似乎一阵细风便可以将此时的他吹倒。“老何,走快些吧!豆团受不得冻!”尤少君看得着实心疼,高声提醒队首的何然。

“不远了!”得来这么一句回应。

辉煌的灯火耀得整个东庄通透,蕴着暖意。八人到达时王含光正在廊外迎着,身后小厮提着的灯笼已覆着薄薄一层雪。“各位快请进!”一见他们满身风雪的模样,王含光吓了一跳,赶忙令仆从引他们入庄休息。最后一遍核对宾客名单后,王含光也转身回了花厅,一边还思索着为何家里人不用车马接司天监一众过来。

片刻后想起,一阵哭笑不得。原来是七位老少监不愿乘车,坚持步行,袁天罡本来又要与李乘风一同前来。结果李乘风没来得及告知家人便被带到了地点,加上天气忽变,才使这趟赴宴之行如此凄惨。

花厅一侧的铜漏中,又一次有澄澈水流淌过,浮箭“喀哒”清脆一声,象征又是一刻过去。李乘风紧盯着铜漏,表情严肃。“小风,你今天好像很在意时间?”李乘风身旁坐着位形貌与他有些相仿的女子,伸手弹向他的额头,腕上一对粗重的赤金镯子格外显眼。

指甲用力撞上额头的触感令李乘风猝不及防,注意力立刻从铜漏移开。反应了片刻,揉着额角回答:“我的……一个朋友,还没来。”说话间又看向花厅门外,隔着帘栊只见灯笼光晕。

“什么朋友呀?”李梦楠瞬间来了兴致。

看着李梦楠的表情,李乘风赶紧摇了摇头,解释道:“姐你知道的,有点装神弄鬼的那个……”虽说他与袁天罡的关系早已被王含光、千红几位友人知晓,可他还没有向家人告知的意图。

帘栊忽然被掀开,寒冷窜进室内,不少宾客瑟缩一下,略带埋怨地望向厅外。作为主人家,王含光迅速领着几位少监落座,然后王老爷子发言几句,正式宣布宴会开始。

袁天罡理所当然地被安排在了李乘风旁边。李梦楠的视线越过李乘风落在袁天罡身上,看见他乌黑发上凝着冰霜,毳衣还没来得及解下,整个人僵着。细看竟连眉毛眼睫也缀着细密的未融的雪珠,遮着一双有气无力的凤眼,让李梦楠都有些心疼,赶忙推推李乘风暗示他关心一下朋友。

李乘风已经盛了碗暖身的温酒,递到袁天罡面前。袁天罡小猫咪似地,从衣下伸出早已冻得通红的双手,颤着捧起碗小小啜饮了一口。温度烫得他唇舌微微发麻,暖意却也实实在在由这口酒在全身蔓延开来。他接连喝了半碗,整个人定下来。

“道士哥哥,外面很冷吗?”小姑娘突然出现在袁天罡身后,眨着一对晶亮的鹿儿眼,从他的毳衣上抓下一把冰碴来捧着看。冰碴很快融化在小姑娘温暖的掌心中。

身子稍暖之后,袁天罡多少有了说话的力气,回身对着小姑娘一笑:“是啊,还下了好大的雪,小娘子可小心别冻着……”

“柳柳!”一个极温柔的声音唤起小姑娘的名字。谢小柔款步走来,牵起方柳柳的手,向袁天罡行礼,“小女心智尚幼,对道长多有冒犯,还请见谅。”

袁天罡见状赶忙回礼:“无妨无妨,柳柳小娘子甚是可爱。长安司天监少监袁天罡见过方夫人。”

“道长谬赞。”谢小柔低头浅笑,随后牵着方柳柳离开,回到席间。方言志一身常服,正与身旁相识的其他官员交谈欢饮。

忽地,花厅屏风后处传来“咚”一下利落的鼓响。这一声无比干脆透着要将鼓面敲破的力度,清晰地传入每位宾客耳中。厅中霎时寂静。

银铃摇曳声响起。侍立屏风两侧的仆从缓缓推开屏风,其后烛光大盛。十名胡姬装扮的女子缓扭腰肢,敲击着造型奇特的手鼓,走入宴席之间。一向治家极严的王老爷子当场发作拍案而起,问了半天才闹清楚是场上一位朝廷官员请来助兴的舞伎。王含光也不好说什么,王老爷子则直接请了司天监的七位老少监往屋外听雪亭去,乐得清静。

领头女子蒙着面,一双眼却极尽深邃动人,只让人觉得魂魄要被悠悠勾走。女子随着鼓点,一个起手式,小臂上缠绕的红纱扬起,万千细碎金粉自其中散落,飘至宾客桌面,又如同细雪一样融成了微小的水珠。

颇有兴致般地看了一番,袁天罡忽而皱起眉头。“乘风,你看那个舞伎是不是很像千……乘风?”袁天罡转头看向李乘风,发觉他正不住地揉着双眼。粗略扫了一眼宴席,袁天罡顿觉诡异——场上除却李乘风,揉眼的还有几人,分别是王含光、王含光身边的吴三娘,以及方言志一家三人……

无一例外见过千红本人。

“不小心迷了眼……怎么了,道士?”李乘风眨了眨因按揉而泛起血丝的眼,问道。

袁天罡在心中猜了个大概,试探地问:“乘风,你看那个舞伎像不像千红?”

“气质有点……长相完全不一样。”李乘风努力在舞动的光影里分辨胡姬的面庞,严肃地给出结论。

袁天罡若有所思,心道:果然。

那胡姬似乎听见了,转身时用眼神狠狠剜了一次袁天罡。袁天罡越发确定那人就是千红,满腔疑惑无处发问时,胡姬在第二次转向袁天罡时,垂下一只白皙纤长的手,邀请袁天罡共舞。袁天罡没有任何犹豫地起身搭住胡姬的手,绕过桌案,竟真随着配乐伴起舞来。

宴中歆羡感叹声乍起。“这道士!”李乘风一口老酒喷在桌上,又挨了李梦楠一记弹指:“在外要注意仪态!”

“千红少司命来此有何贵干?”趁着两人距离拉近,袁天罡低声提问。千红身上诡异的脂粉气息浓重到袁天罡灵台浑浊头脑发晕,为了问清情况强忍着配合动作。

千红勾过袁天罡的脖颈,附在他耳边说:“朝廷有命,前来除‘魔’卫道,少监切勿干扰,只当作来庄上偷闲几日。”旋即松手行礼,继续独自舞蹈。

袁天罡几乎跌回座位,脑中仍然发晕,周身喧闹声响渐飘渐远。勉强撑了半刻,身子不受控制地向旁歪倒。“道士?!”李乘风扶住袁天罡,见他脸颊泛红,额上尽是虚汗,难免担心。他自然想不到是那胡姬身上带了安魂的熏香,以为是厅中温度不足,道士体寒的旧疾复发,只向王含光打过招呼,便急急地抱起袁天罡,往预先安排的客房去。

两人身影出了花厅。李梦楠看着他们,心中隐隐感觉自家表弟与那小道士关系非同一般。“小风……这样会关心友人么?”

廊外夜风寒凉,仆役们正忙于为廊灯罩上帷纱,防止主子与客人们不慎跌了脚,人影交错往来。袁天罡意识模糊间,猛然觉察到,那檐下灯光所照射不到的积雪处,正腾起一股煞气。可只眨眼之间,煞气消失无踪。

不,那不像是错觉。

客房内的火烛与银炭已经点燃,毕卜作响,足够温暖。袁天罡半倚在床上,凤眼微眯,状态昏沉。“乘风你回去吧……我没事。”他将棉被往身上拥了拥,“真的。”

你要是脸色正常哪怕一点,我就信了,李乘风心道。“我陪着你。”李乘风将椅子搬到床边,坐下。

“那你不如直接躺过来给我暖暖。”袁天罡声音不高,李乘风却听得清楚,抬头看见袁天罡满眼的笑意,晶亮地望着他。

李乘风瞬间耳根发烫:“咳!”确定恋人关系之后,两人近距离接触的次数反而减少,李乘风更是牵个手就会脸红的类型,弄得袁天罡也不好意思总是撩他了。

只是这次袁天罡并非有意逗李乘风,他是真嫌床榻上未散的冷气:“……别想太多,床上真有些冷。”

“嗯……”李乘风仍然红着耳根,解了外衣躺在袁天罡身边。

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,室外击窗雪声正骤,夜渐深沉。

袁天罡慢慢地思考着先前千红的话语。“朝廷有命,前来除‘魔’卫道,……”她似乎刻意强调了“魔”这个字。再联想至廊外那股诡异的煞气,袁天罡心中一紧。

“乘风。”袁天罡翻身,看着李乘风。

“嗯?”

“晚上别离开这里。”

“好。”李乘风以为只是道士病了要腻着他,却没注意到道士掩在被褥下的双手翻飞,迅速结了几印。肉眼难辨的复杂淡金色咒文漾开,笼住一片屋舍,向外缓缓蔓延。

结印完成后,袁天罡额上渗出几滴汗珠。咒文覆盖处并无异样,他半蜷缩在被中,心中却不知为何越发地慌。

花厅中依旧觥筹交错,众宾酒酣。不知经谁提议,打了一桶井冰来镇酒,琥珀浆里浮沉着几块水晶样的事物,煞是好看。酒桶外壁滑落水滴,映着灯光。舞姬们在近旁侍酒,笑闹声萦绕。

“对不住王兄弟叨扰了!!能否先借间屋子放下我这些东西!!!”一个蒙面黑衣的瘦削人影猛然闯入屋内,听声音是位年轻男子。他按着怀中竹篓,里面仿佛有活物拱动。

王含光“啪”一下站起,碰翻了杯盏:“吴……朱三儿?!”

“对对对是我,快给我间屋子!它们要疯了!!”被称为“朱三儿”的少年急得直跺脚,一掀帘子又出了花厅。

王含光三步并作两步追上,要亲自引那少年去客房。

随从小厮拾墨一看主子走了,赶紧扔下酒勺提了灯跟过去。未料这一出门,只见朦胧灯光里那少年一把从脸上撕下一张类似人皮的东西,与他家少爷抱怨两句,竟是娇媚的女子声音。而他家少爷根本不掩饰满心的愉悦,尽写在脸上。二人说话间,已转过几处回廊。

这难道是……未来的少奶奶?!

拾墨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,抓了把雪拍脸清醒。

“王大人,造访贵府的奇人可不少啊?”座中官员笑道。

王含光的父亲笑着摇了摇头,目光向着帘栊之外。他这儿子,出去游历一趟结交了些什么朋友啊。

铜漏不知又响动几回,终于散了筵席。

“哐啷”有人不慎撞着了李乘风与袁天罡所在屋的门,含含糊糊道了句歉,又跌跌撞撞地走了。走时衣袖又挂住门环,一阵金属与木料碰撞的细响。又有人饮多了酒的呕吐声在近处响起,被小厮领走。

千红不知何时坐在了屋脊上,面色凝重得可怕,身侧红绫乱卷,搅散了飞雪。奇诡的笛声混在呼啸北风里,千红手指微动,红绫如闪电窜出,却再没回来。

吴三娘因白天跋山涉水赶尸之累,早已睡下,以致没有发觉她竹篓里生物的异动。一条漆黑细长的影贴着阴影处,沿着门缝游出门外。

王家人收拾一番,歇下了。

不多时,整座东庄宁静下来。

**

子夜,月明雪霁,庄外枯木林簌簌落雪。

“啊啊啊啊啊!!!!!”

女子凄异的尖啸划开夜幕,响彻东庄。

李乘风素来习武且在外游历许久,无论身处何处常绷着根弦,夜间一有动静便醒,何况如此异响。他见袁天罡还在睡梦中,就悄声披衣,执剑离屋。

东庄的灯一盏接一盏亮起,醒来的人们都匆匆往尖啸声源处赶。李乘风使出飞檐走壁的本事,一弹指时间便到了事发屋前。屋门大开,一位胡姬瑟缩在门边,应是那尖叫声的主人,显然是被吓住了。此时不知念叨着什么,一见来了人立即上去求助。

“她交给我。”千红悄无声息地落下,搂住胡姬安抚,“……劳烦这位公子查看屋内。”

李乘风大震,这陌生女子何时到来的?

现下却也顾不得这疑点,李乘风取出火折子燃亮屋中烛火,入眼一幅骇人画面。之前赴宴的陆姓官员横躺在床上,面色灰暗,双目圆瞪,瞳孔涣散,口鼻流血,四肢僵硬,显然已是尸体。灯火受寒风影响,一明一暗几乎熄灭,映得死人面孔极为狰狞。李乘风认得是毒发死状,不敢轻举妄动。

“她说,听见了有类似老鼠的动静在床沿,又忽然消失了,心中害怕,点灯看了,就已经成了这样。”千红边挑重点转告,边与胡姬确认。

“没看见什么生物离开吗?”

千红译过去问了,摇了摇头道:“没……”

“李公子!!这边什么情况——”小厮急匆匆赶到冲进屋内,提灯明晃晃地一照,李乘风想拦已来不及。

缠着红绫的长条状黑影箭一般直冲小厮门面,毒牙刺入脖颈,顷刻毒发。两眼细小孔洞自淌出黑血、红肿到黑紫溃烂,不过一转眼的事,再看时脖颈上暴起的青筋都泛了黑。黑蛇炫耀似的,盘在小厮头上,“嘶嘶”吐着信子。

见此滥杀无辜的可怖情景,李乘风怒火中烧,拔剑出鞘意欲斩蛇。蛇被剑上寒光一激,立即逃窜。

李乘风提着剑,施展轻功追着雪上蛇行的印记而去。

王家人所在东西厢房之中,同样乱作一团。仆役接连报来两则死了人的消息,兼之庄内忽有毒蛇出没,弄得人心惶惶,一片不知所措。

“老太爷,又有几位大人害了上吐下泻的病症,这……”

王老太爷一挥手,让小厮不要再说。

“含光,吩咐下人们将灯火一俱点亮,”王老太爷整顿衣裳,“把那几位大人抬到空旷屋子,有通医理的丫鬟仆役全部叫醒去服侍。备上雄黄、干白芷,混合烧着了在阴暗地方熏起来。凶案现场,一概不得移动,相关人等全部聚集到花厅。”

王含光带着拾墨几人忙应着太爷的指示去做,暂离混乱厢房。

“哎……圣人这一道暗诏,可要让我这王氏东庄几天不得安生。”王老太爷望着银炭炉上那一团纸灰喃喃自语,“只是为何要用蛇虫下毒一类阴诡手段?……”

闹腾这许久众人都醒来了,室外已有害怕的,驾车牵马要走,却因大雪封路,不得离开。花厅里外聚着人,议论纷纷。

谢小柔抱着方柳柳轻轻拍着,看向夫君的眼神带着忧虑。方言志先前咳嗽时,谢小柔瞥见掩口的帕子上沾了血,询问之后方言志只说无妨。

方言志望着帘栊之外,神色阴翳,一言不发。他正用人魔力量压制着肠胃中扩散的毒素,隐约猜到这一系列事件与朝廷近期的清洗行动相关,对象极有可能包括自己。

他在地方上做过的那些采生折割谋财害命的事,不知害了多少人家,无可否认,但谢小柔对此毫不知情。

这一遭要躲,恐怕难了。

李乘风追着蛇踪一路到了东庄外的树林中。不知何时开始,林中起了染着浓黑的雾瘴,好像有生命的巨蛇,在林间盘桓穿梭。黑蛇踪迹没入积雪中,应当尚未远离。长剑在鞘中嗡鸣,李乘风紧握剑柄,环视周遭。

倘若从树林上方向下看,便能发现,雾瘴围绕着李乘风,并越靠越近,正如巨蟒将要绞杀猎物。

客房中,袁天罡惊醒,睁眼发现李乘风不在,已知不妙。他翻出贴身安放的符纸,果不其然,与李乘风相关的那张已经显现裂纹。

“糟了!”袁天罡拈起符纸向空中甩出,符纸飞向门外,“引路!”

袁天罡紧跟符纸往树林方向去,完全忘了自己这病弱身子根本经不起寒夜里这样折腾。

黑雾距李乘风仅剩不到三尺。李乘风剑眉紧皱,横剑而立,身上尽是杀意。从刚才开始,他便感到呼吸不畅、心绪烦乱,知晓大约是黑雾中毒素的影响,立刻做了速战速决的决定。

奇怪的是,自打进入东庄,金玲从未闹腾过,即使这般时刻也无丝毫动静。

下一瞬间,李乘风出剑。

周遭黑雾尽数被斩开,眼看能恢复正常树林模样,又极快复原为黑雾缭绕。

更多雾气应着剑气冲天而起,像千万条绳索相互绞缠着、扭曲着彻底围住李乘风,使他动弹不得。它们凝作巨型蛇头,在李乘风身后展现獠牙,将要咬下。

“驱邪卫真,破!!!”

“金光速现,覆护真人,速去!!!”

袁天罡隔着数十米疯了一样地结印画符,向李乘风推去。

金光破开黑雾犹如热刀切开冰块一般轻易,一声嘶哑惨叫后迅速退散。

听见人声,李乘风愕然:“道士?!”

“乘风……”袁天罡见符咒成功,松下一口气,当即双腿发软跪倒在地。冰凉滑腻的触感自小臂传来,夹杂着麻痒刺痛。袁天罡反应过来,静跪在地上不再移动。他才发觉自己竟只穿着夏季道袍,身下冰雪刺骨地冷。

李乘风正要上前,却看见袁天罡轻轻摇了摇头,无奈地望着他。

黑色蝮蛇慢慢游到了袁天罡颈间,吐着蛇信。

李乘风僵在原地,只恨自己空有一身武艺,不能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助他救他哪怕一毫。

“黑大个,这是什么所在?怎么这样难闻!”独属于剑灵少女的空灵声音敲碎寂静,带着刚睡醒的朦胧。

蝮蛇被声音惊吓,猛地对着袁天罡脖颈咬下。

“小漆滚回来!!”另一道清丽的少女声音从东庄方向响起,听着怒不可遏,“敢伤人性命,反了你了!”

蝮蛇惊惧而滑稽地一缩头,急忙转头离开袁天罡。

“噫!”金玲忽地惊呼一声,又消失不见。

一身黑衣的吴三娘疾跑赶来,抖开黑绸布袋,一下将那被唤作“小漆”的蝮蛇收入其中。原来因尖叫声而惊醒后,她查看竹篓,就知晓蝮蛇失踪必定为祸,即刻追出,直接到了树林中,谁料见到此般情景。她一对秀眉紧蹙,怒气未平,语音微颤:“与二位造成困扰,实在对不住……蛇鳞之毒,解法只消抓几味……”她翻找起随身包袱。

“吴姑娘,这蝮蛇已经杀人了!”李乘风见吴三娘似乎不知先前事情,出声提醒,声音同样因愤怒而颤抖。他抱起袁天罡,见袁天罡双眼紧闭、苍白嘴唇抿起,用手一探,又是额头冰冷、一身虚汗,心焦更甚,“……先回庄中去再说!”

“啊?!”吴三娘一愣,心中猛沉,也只得紧随李乘风身后。

东庄再次灯火通明,溢着雄黄与白芷的奇异气味。吴三娘领着李乘风,先到自己客房中抓药。待安顿好了袁天罡并送服两剂应急药丸下去,,吴三娘才得空想一想这乱七八糟的事情。

她纠结半刻,揉着太阳穴懊恼道:“啊!我就不该来!”将黑绸袋子丢进竹篓。

“吴姑娘,你先告诉我,蝮蛇是不是你驱使的?”李乘风正色问道。

“必不可能!赌上我西南吴家名声,若我乱使蛇虫巫蛊,不得好死!”吴三娘态度斩钉截铁。

“咚咚咚!”敲门声急促。

吴三娘抽出人皮面具敷上,吹熄几支蜡烛只留一盏,才将门开一条缝:“哪位?”

“是我,王含光!”王含光压低声音,不时顾盼周围。吴三娘让开一侧,王含光费了些劲才让圆润身子进门。

“三娘,这会儿出了很多怪事,你这儿带毒的活物有没有缺失……”王含光一见李乘风及躺在床上气若游丝的袁天罡,警察得张大了嘴,“这是怎么回事?!”

李乘风三言两语,简要讲明了庄外树林中经历。

“这种事情,既非三娘所为,又与道长无关,难道还有其他异能人士在此?”王含光思索得痛苦,忽一拍脑门,“忘了这事!之前在花厅听说有人怀疑三娘,马上要来拿你了!”

吴三娘倒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:“来啊!我问心无愧!”

话音刚落,屋外提灯身影围住了屋子。王含光脸色煞白连连摇头。

吴三娘一拍桌板,抄起竹篓:“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,你们躲好了,我来应他们。”

没等门口人质问,吴三娘先一把丢出了装着蝮蛇的绸袋。蝮蛇在其中挣扎蠕动,感知到火光更加惶恐,几乎离地跃起。

加上吴三娘假面本就丑陋骇人,众人哗然,齐齐向后退了几步。见蝮蛇被完全困在袋中,有人大着胆子冲吴三娘喊:“妖人!既然抛出这杀人害命的玩意,便速速认罪伏法!”

“杀人害命的是这玩意,与我何干?”吴三娘抱臂挑眉。

“没有你驱动,它怎会无缘无故害人?!”

“毒蛇本性而已,再说有什么证据证明我驱使了它?”

“强词夺理!你若不带这些毒物来怎么有这种事!”

“我借宿一日,又得了王公子同意,有什么问题?”

末了吴三娘补上一句:“我这些‘毒物’冬日都要休眠,不知怎么进了你们庄子便闹腾起来,谁知道真凶是不是藏在你们中间?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心虚了贼喊捉贼?”

一句语势凌厉的反向质疑让众人集体语塞,气氛一瞬冰冷。

暂躲屋内的王含光为吴三娘捏着一把汗,紧张得心跳如擂鼓。

“做什么呢?都散了!”嗓音苍老威严,王含光极其熟悉。王老太爷到场,人群散开让出道路。

“王老太爷,这就是那杀人凶手!”带头人直指吴三娘。

王老太爷平静道:“已经验明伤口是蛇虫所致,怎么牵扯出客人来?”

“这……”带头人当场失语。

“散了吧,我来处理。”王老太爷一挥手,众人只好散去。

纷乱的脚步声渐趋渐远,王含光几乎以迫不及待的姿态离开屋内。“三娘!”王含光看到吴三娘毫发无损站在门口,不免松了一口气。

吴三娘没说话,小幅度动了动手指,指向王老太爷。

“含光啊……”王老太爷叹气。

“太爷?!”王含光震惊,很快反应过来,“我这位朋友,绝不会做无故杀人的事……”

“我知道了,请上你的朋友一起到花厅来吧。”

吴三娘捡起绸袋,轻声说:“委屈你了,小漆……”

往后便是嘈杂混乱的复盘争吵,无论如何吵不出个头绪。最终定下,将嫌疑最大的吴三娘禁足客房内,蛇虫一并移交王家人管理。已至四更天时,任其他人再惶惑,也不得不先回去歇下。

没有人提及那段微弱诡异的笛音。

大雪彻底封了路,消息诉状一应送不出去,怎一个无可奈何。这一夜,不知道多少人辗转反侧。

***

“又死人了!”

次日,新的死讯同旭日升起,照得东庄冰冷惨白。

“方夫人、方小姐节哀……方大人……喉部刀伤或剑伤致死……按尸僵程度看,遇害时间应在一个时辰前……”替代仵作作用的小丫鬟细声细气地说着,“另外一位是毒发身亡,大约是……狼毒。”旁边的谢小柔、方柳柳以及另一位官员的家眷才得知消息不久,已经彻底哭成了泪人。

蝮蛇一事大致处理停当后,众人虽说心有余悸,到底松懈了不少,再后来有什么声音竟一点没有听见,早晨发现那鲜血四溅的现场的第一位,直直被吓晕了过去。再看见中毒而亡之人,甚至有人反胃当场呕吐。事情传到王老太爷耳朵里,换得一声罕有的叹息。

“待到山道上的冰融了,就赶紧让人走罢。”

李乘风守着袁天罡一夜没合眼,并未注意到屋内角落突然出现的红色身影。“这一回,事情可闹得大了。”语调婉转而语气不带情感,李乘风听得眉头一皱,猛然回头。

“你究竟是谁?!”李乘风看着站在墙角的胡姬,眉头紧锁,忽然想起道士曾问他觉不觉得这人像千红。

千红勾起嘴角一笑,眼眸无比深邃:“本来想迟点再让你知道的……”她上前,盯紧李乘风的双眼,然后蓦地抬手一挥。

李乘风只见那缀满珠链的手在眼前晃过,落下后,眼前女子面容已变为熟悉:“千红!真的是你!”

“是我。”千红竖起食指摆在依然留有笑意的唇边,“声音小些。”

李乘风并不领情,直接提出质问:“毒蛇是你搞的鬼?”

“怎么可能,我只认得小白一条蛇。”应和千红的话,小白蛇从千红身上的红纱中游出,友好地吐了吐鲜红信子,“操控蝮蛇的是其他人……并且不在庄客与王家人中。我目前掌握的仅限于此。”

“我为何相信你?”

千红耸肩:“随你信不信。”

床上传来轻微的咳嗽声。袁天罡醒了。

“天罡!”李乘风疾步走到床边。

袁天罡有气无力地轻轻应了一声。

“哟,小家伙醒了。知道发生什么事了么?”千红没有靠近,远远问道。

袁天罡摇头。

李乘风明白了千红的意图:“他才醒过来……”意下是想让袁天罡再休息一会儿。

另一边千红拿起纸笔极快地写着,将已知信息和一道残缺的符文记录在纸上,递给袁天罡。“好了,调查此事交给你们了,我现在身份并不合适进一步对庄客们进行查问。”手中掐诀意欲离开。

“你杀人了吗?”袁天罡挣扎着起身问。

千红身影凭空渐渐消失,又露出了那样深邃的笑容:“杀了。”尾音在空气中荡开涟漪。

李乘风出手想拦住千红,没有成功。房间一时沉寂。

“别管她……乘风,找几个人和你一同去花厅外的房檐下找一找……”袁天罡倚着枕头,卷起千红所给的纸张,“这里容我多思索一番。并告知王老太爷此事由我们二人调查,如有可能,加上王含光。”

“好。”李乘风应下,对袁天罡担忧不减。袁天罡只是点头。

待李乘风离开,袁天罡又咳嗽几声,才缓缓起身再次展开纸张:“已知四名死者,两名死因蛇毒,一名死于食物中的狼毒,一名死于刀伤……”

纸上清楚记录着死者信息与死因。

罗任贾,正五品上,洛阳县令,任上疑与当地多伙劫道贼人勾结,并贪污受贿、无所作为,来往赃物俱在。亥时二刻前后,遇蝮蛇袭击,身亡。

玉司,王家小厮,亥时三刻,遇蝮蛇袭击,身亡。

陆奕,从三品,大都护府副都护,任上勾结蛮夷,通敌谋反之意昭彰,书信残片尚存。寅时三刻,狼毒毒发,身亡。

方言志,正五品上,太原县令,任上行采生折割一类罪大恶极之事,疑已妖魔化为人魔,此事明确移交司天监处置,委以判官千红便宜行事之权,先斩后奏无妨。卯时正刻,弯刀割喉,身亡。

其余有五人误服毒药,暂无大碍,按下不表。

此事切不可报官,如需解疑问,宜自行调查。

此残缺符箓吾暂无时间解出。

而后是一张符箓拓印。

袁天罡将纸张铺在身侧,顺着残缺的符咒描画。片刻轻声道:“替身咒。”如此,驱使蛇虫之人大约就是用出这道替身咒的异能人士。

只是,替了谁的身?袁天罡遣李乘风去查起过煞气的檐下雪堆便是为此事。若有尸体尚在,即可捉拿此人,洗脱吴三娘嫌疑后押送官府。

但这人能使出让金玲剑灵昏昏欲睡又能惊起冬眠蛇虫的术法,恐怕不好对付。

投毒人是谁、投毒在何处则需加以验证,昨夜剩菜未处理完毕最好,王家人大约已经在查。

方言志一事指向性极其明确,必是千红所为,无甚可查。

现下是自己身体情况导致出行无比困难,亲身调查线索几乎没有可能,又需抓紧时间,赶在官府前了结案件,与王家人彻底说明并统一口径……袁天罡细细捋顺思路,不由得苦笑:“真是个大烂摊子。”

花厅后廊檐下。雪堆已被掘开.最先见到的人忍受不住,集体呕吐,就连李乘风也被恶心得暗骂。面前,雪堆内里混合着狰狞猩红与仿佛浸过强酸的稀烂人体组织,中央是一堆发黑的骨殖。

“暂时不要移动这些东西!”李乘风喊道。忽然,余光里一角布料残片吸引了他的注意。他用剑尖挑起一看,勉强辨认出是下人服色,即刻问身边王含光,“你们家近来有没有仆役无端失踪?”

王含光刚刚吐完,用手绢抹着嘴:“没有……要不要集中起来问一问?”

“好。”

偏厢中,仆役召齐。李乘风拔剑,放在一旁作为威胁,问了些类似“身边人性格行为可有变化”的问题,丝毫不顾打草惊蛇之可能。最终推出来的,是个不起眼的瘸腿老人,正担任着门房一职。老人跪在地上,不住磕头,辩解声音颤抖。

“这……”王含光与李乘风对视,同时想到了榕城案的杜仲。

二人遣散其他人正想进一步盘问,不料老人忽然间起身,黑雾狂乱腾起。霎时,“哐哐”几声,偏厢门窗尽数紧闭。

“看来还是全部杀死比较合适……就从你们开始吧!”

杜仲全身被黑雾环绕,发出的声音嘶哑如同破风箱或是锈铁片相互摩擦。

“王兄弟快走!”李乘风瞬间举剑劈砍,竟伤不得杜仲分毫。

前夜里袁天罡布下的符文本就渐趋薄弱消失,经此一扰,彻底破碎。

不远处的屋里,袁天罡顿时吐出一口黑血,脑子里一懵。

怎么回事?!

“小风?”李梦楠半天不见李乘风,直接到客舍中询问,恰巧看见袁天罡吐血的情景,“哎!这是怎么了?”

“李小姐……我无大碍,快,快找那位吴三娘去东偏厢……乘风和王公子要出事了……”袁天罡强撑着掐指算出符咒最开始消失的方位,告知李梦楠。

“啊?!!哦!”李梦楠看出袁天罡的焦急,也不多问,匆匆回身。

屋门关上的一刻,袁天罡眼前一黑,昏死过去。

千红使着双弯刀直奔偏厢,用红绡击碎窗棂,纵身跃入,无需任何缓冲便加入了李乘风与杜仲的战斗。

黑雾力量明显增强,雾中墙壁已隐隐出现腐坏迹象。李乘风行动渐滞,此时只听金玲一声“我来!”,黄衫少女现身驱散了半屋毒雾。金玲引着李乘风踏星宫步,尝试着破杜仲身边混乱的八卦局。千红接近了杜仲,屡下杀招却被躲过。吴三娘放出蛊虫围住厢房后,率先将王含光拎了出去。

杜仲听见“嘶嘶”蛇虫声音,冷笑道:“想用这些拦住我……?”黑雾中凝出一支通体纯黑的笛子,无人吹奏,而笛音自响。

屋外蛊虫瞬间躁动。

“轰!”

与此同时,用作停尸的另一偏厢炸开了。

方言志以人魔样貌现世,转瞬到了煞气最重的东偏厢。

“我靠这该跑了吧?!!”吴三娘从没见过这情景——身旁是大群极难控制的蛇虫,头顶黑云翻墨,瘴气丛生,几乎无处可遁。

李乘风与千红彻底杀疯,根本没有离开之意。

“该结束了……”半空中身着道袍的身影漂浮着,闭着双眼。

黑雾袭到袁天罡面前。那双眼猝然睁开,显出两目异样金瞳。

“破。”轻飘飘的一个字,余音散在虚无之中。

整座东庄似乎消失了一瞬。

再出现时,黑雾尽消。

****

待诸多事务基本处理停当,已经是整整两日之后了。不相干的宾客在被询问完毕后尽数离开,以求远离是非之地,偌大的东庄只余大约二十多号人。袁天罡李乘风强行留下千红,几人聚在客房复盘整件事情。

“毒在冰块里?”袁天罡拥着暖炉,轻微咳嗽。

“哟不错啊猜出来了。”千红笑道。

“几乎所有人都喝了酒,乘风告诉我,出事的只有后来放入冰块后喝酒的人。”

李乘风保持沉默。

“所以怎么和我太爷交代?杜仲跑了三娘怎么办?”王含光犹如热锅上的蚂蚁。

“赶紧离开吧。”袁天罡说,“此事就发生在长安城外,但我想大概不会被详查。”

“为何?”

“因为圣人给了暗诏!”王老太爷带着慈祥的笑容突然出现,“过两天全部结案,除却被误杀的司玉,其余一概不做记录便可收场。”

“内卫的活,全甩给司天监了。”千红叹气,“王老太爷,我还是先走一步回去禀报。”

“好,”王老太爷点头,而后转向王含光,“事情盘清楚了么?要不要先给太爷讲一讲这位西南的吴姑娘的来历?”

王含光:“差不多清楚了……?”

吴三娘:“?”

袁天罡李乘风:“?”

即将推门离开的千红:“?”

……

【突发奇想整个后记】

好,七月十七号,基本整完了。

耶。

主体大概写了个七天,感谢群里的伙伴陪我。企鹅群号962935554 长安司天监桃色新闻编辑部。

第一个关于小漆的来源。嗯,永州之野产异蛇黑质而白章……

第二个关于风罡糖。第一段浓度应该还行后面非常水,属实开摆,结尾尤其。

写得很乐也没有考虑立意什么的可能就是因为已经开学了吧(是的)。整体就是,杜仲想杀袁天罡,千红替朝廷要办掉几个有问题的官员,然后聚在东庄了。千红在冰块里下了毒,所以之前喝温酒的袁天罡没事。杜仲吹笛驱蛇。本意是暴风雪山庄搞点悬疑本格,最后整个变成玄幻乱炖了(鞠躬致歉)。

现在外面在下暴雨。

盐不更新,天打雷劈。

祝您健康幸福(语无伦次)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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